水浒传里的潜规则作者:子平算命
水浒潜规则政治精髓与利益精髓大排名的第九名——十二名,是非常有讲究的。它既是梁山政治潜规则精髓,也是梁山利益的综合体现,甚至是梁山特殊价值观的具体体现值得认真研究。花荣、柴进、李应、朱仝等四人的梁山排位,是大有讲究的。
花荣是宋江的第一心腹,宋江办公室主任,加上他的神箭功夫誉满江湖,排在第九可以理解。这一点笔者在花荣的专门章节中特别有展开说明,可参读。不过,从燕青作为二天王卢俊义的家人排在第三十六位看,花荣的位置排的太靠前了些。
柴进是皇族,是梁山所有英雄内心存有敬畏的柴世宗后代,这使得他先天有血统上的优势。所谓长得好不如生得巧,说得就是柴进这种人。草根出生的人,可能多少对纨绔子弟很不入眼,但说实话,一旦成为组织,不但很难避开与这样的人为伍,甚至组织里天然就有这样的人生存的空间。具体到柴进,对梁山在经济与血统上还是有大帮助的,尤其是实现宋江的招安理想方面是不能替代人选。此外,柴进又助过宋江、林冲、武松等人,排在第十位说得过去。
有个细节,可能显示柴进的特殊与特别。柴进加入梁山后,有项特殊的待遇,是其他任何加入梁山的英雄人物所没有的。“晁盖教请柴大官人就山顶宋公明歇处,另建一所房子,与柴进并家眷安歇。”(第五十四回)。另建新房,在宋江住处旁边,这个特殊待遇端的是太特殊了。如果不信,可看第五十六回中金枪将徐宁上山后,给的住房。“随即拨定房屋,与徐宁安顿老小。”徐宁被骗上梁山,是为了训练钩镰枪以破呼延灼的铁拐连环马。当时是高俅征伐梁山,梁山英雄被呼延灼的铁拐连环马打得望风而逃。千钧一发之际,徐宁的钩镰枪可谓梁山的急难救星。但即使如此,也就是马上解决了住房问题,日后也没说要盖新的,更说不上分配什么好位置了。
朱仝救过梁山两代天王,又有关云长般的相貌。朱仝加入梁山,可算是提升或成全了梁山的义气一面,排在第十二位也还说得过去。
说到朱仝,有件事是一定要提的。朱仝受到的特殊欢迎方式,是其他任何加入梁山者所没有的。“晁盖、宋江引了大小头目,打鼓吹笛,直到金沙滩迎接。”此外,宋江将加入梁山的英雄家眷托管在他父亲宋太公处,共有两次。一次是为矮脚虎王英选的储妻扈三娘,被林冲俘虏后送梁山后是认了宋太公为义父,并暂住宋太公处。另外一次,就是朱仝未上梁山前,吴用先用计策骗到朱夫人,也是临时住在宋太公处。从这场欢迎仪式与住处的安排看,晁盖与宋江是将朱仝当作亲兄弟般看待。朱仝在梁山的地位,由这两个细节,亦可看出端倪。
第十一位归李应,看似有些勉强。这其中的关节,笔者在李应的专门章节里谈过,这里不再说了。两点原因很重要,李应是真正打破祝家庄的功臣,也是梁山钱粮最早大支柱之一。打下祝家庄,对梁山的发展,以及宋江在梁山的地位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笔者有时会想,朱仝与花荣的位置如果对调一下,会不会更耐人寻味些?不过,说到这里,笔者的后背有些凉,似乎一支冷箭在射来。
没有地位的水军
马步水三军中,在梁山最不受重用的是水军,这从水军的排名就可看得出来。
李俊是水军一哥,但排名竟然在没遮拦穆弘之后,似乎很难解释得通。从加入梁山前的江湖地位看,李俊(李立、童威、童蛟)、穆弘(穆春)、张横(张顺)同为揭阳岭三霸,比较而言,李俊地位更高些,这是一;二呢,李俊是水军老大,穆弘在步军或马军都是二线人物;还有,二人都是宋江的人,都是在揭阳岭结识的,穆家兄弟险些害了宋江。综合这几点来说,李俊的位置都应该高于穆弘才对。
当然,穆家是揭阳岭富户,穆太公与儿子一起追随宋江加入梁山后,在财力上对宋江的队伍是个绝大的支持,这一点确实为李俊、张横、张顺等人所不及。但从书中前后交代看,穆家对梁山财力支持有限,不然李应上山后不至于给那么高的位置。
李俊没有排到好位置,阮氏三雄与张氏双雄也就集体排不到好位置。阮氏三雄对梁山革命组织先前创立,也是立下不世之功的,排名居然都很靠后,有说不过去的地方。不过,比他们有更大创业功勋的杜迁、宋万、朱贵等人,不唯进不了天罡,就连地煞的排位都差得多。这样想想,阮氏三雄也就心平气和了。
说到底,梁山英雄虽然生长在梁山泊,但除了接送英雄之外,水面上的事情真的并不多。水军作用小,水军将领也就难免地位低。这是梁山英雄排行的一个基础。因此,水军李俊只能排在马军穆弘之后了。
梁山后来也受制于水军这块短板。在征讨方腊时,因为梁山水军能力不济,加上方腊水军又过于强大,让张顺、阮小二、阮小五等水军大将,莫名其妙地死掉。李俊如果不是得到太湖上神出鬼没的费保等人的帮助,几乎也是一筹莫展。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梁山排名时,估计宋江还算不到这些,也顾不过来。
梁山经历三次天王的更替,每次天王更替,都带来一次繁荣。当然,每一次领袖更替,都是一次权谋的集中运用,也是潜规则的大调动。
“潜规则”经学者吴思先生发现并推广后,成了近十年来汉语中最有冲击力的词语之一,也是迅速成为人们关注中国社会的特殊用语之一。人们在自觉不自觉中,总是要用这三个字,来解释或探究某个组织、单位的暗箱行为,以及抬不到桌面上来,但又很为大家所认可的不成文规则。
其实,但凡一个组织,一个社会形态,总会有些若有若无,说不清楚道不明白,但又实实在在存在并发生影响的某些力量和约束。按笔者的理解,这些都可以定义为潜规则范畴中去。比如说一家公司,不管正规与不正规,都不会将董事长、总经理的个人爱好,尤其是一些不良爱好公示出来。不过,在这家公司里,董事长或者总经理的这些不良爱好,一定会起一些特殊作用,既会使一些人受益,也会使一些人受害或者受损。
晁盖能够成为梁山的第二代天王,是吴用等人使用潜规则的结果。本来,当时晁盖等人因为抢劫生辰纲,被官府追杀,逃跑至石碣村后,想依托阮小二等阮氏三兄弟过活,效果不好后可以走金钱路线投奔梁山泊。到了梁山泊后,聪明过人的吴用发现并利用了林冲与王伦间的矛盾,出其不意地火并了第一代天王王伦。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林冲放弃梁山最重要的位置,使得这次潜规则的效用并不明显。
而宋江逐渐取代晁盖,成为梁山第三代天王,除了宋江的个人能力全方位确实超过晁盖之外,也是吴用、公孙胜、林冲、花荣等梁山主要干将,事实上都已经与宋江心气相通,甚至沆瀣一气的结果。
也就是说,通过潜规则游戏夺得梁山霸权的晁盖,也在潜规则声中,不得不离去,让出了梁山宝座。而其所谓政治遗嘱,也因为卢俊义事实上独木难支,要山头没有山头,派系又弱小得不行,加上大将们鲜有支持者,只能成为一纸空文。
一、三代天王的废立
对一个组织来说,谁当家,选谁当家,都是首要的问题,也是天大的难题。这个当家人的变化,往往标志着组织或团队的大变革或大变化。这种变革与变化,有时能促成组织或团队发生质的飞跃,或者奠定质的飞跃的基础。不过也有的时候,作用是相反的,或者导致大灾难,或者埋下大灾难的炸弹。
说起来也无他,因为这个位置的变化,会牵扯出一系列的根本性变化。大到执政纲领、组织章程,中到人事安排、日常管理办法,小到门面格局、对外交往方式等等,都必然会随之而变。可以说,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对一个国家如此,一个地区如此,一家公司或者一个家庭,都是如此。
对于梁山这样一伙江湖强盗,换首领当然是件天大的事情。
在《水浒传》一书中,有两次当家人的变换记录:第十九回记录的是一次流血政变,原梁山领袖王伦被刚上山的晁盖取代。第六十回中,宋江取代曾头市中毒箭去世的晁盖,坐上梁山第一把交椅。
饶有意思的是,梁山作为一个强盗团伙,这两次重大的人事变化,居然都是林冲挺身而出,促成梁山泊天王换位与即位的。
第十九回是《水浒传》的一个转折点。从这一回起,梁山发生了转机,或者说有了大模样的开局。没有这一回,不要说二龙山这样的强寨,就是桃花山这样的弱山头,恐怕也不把梁山放在眼里。当然,公正地说,晁盖本人的气局与胸怀不能算不开阔,但要看跟谁比。跟王伦比,确实高出不止一点两点,他主政后梁山人气一时无二,对过往客商不再杀戮,这都是王伦时期所没有的。不过,晁盖还是将梁山定义在一般的江湖组织,只是个不杀害过往客商,比较注重声誉而已。不过,需要引起注意的是,这次首领转换,为下一次首领变化打下了基础。
杀王伦立晁盖
梁山首次换首领,是以林冲火并王伦的流血政变而完成的。
林冲火并王伦,应该不乏个人私怨。但如果仅以此来判断林冲火并王伦的动机,则未免偏狭。林冲是手持柴进介绍信投奔王伦的,王伦百般羞辱后勉强接受其落草,已经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程度,林冲的失望与恼怒是可以想见的。
和很多梁山英雄不同,除了梁山,林冲是没有任何其他路可走的人,梁山的命运就是林冲的命运,梁山的前途就是林冲的前途。有这样的基础,林冲之废王伦,其实只是时间和地点问题。否则,就不会有抢生辰纲的七杰一到梁山,林冲主动找过去,毫不犹豫地亮明立场。
林冲道:“众豪杰休生见外之心。林冲自有分晓。小可只恐众豪杰生退去之意,特来早早说知。今日看他如何相待。若这厮语言有理,不似昨日,万事罢论;倘若这厮今朝有半句话参差时,尽在林冲身上!”(第十九回)
在火并王伦之后,林冲说出了《水浒传》中最具光彩的话语,说得大义凛然,不由得人不佩服。
我林冲虽系禁军,遭配到此,今日为众豪杰至此相聚,争奈王伦心胸狭隘,嫉贤妒能,推故不纳,因此火并了这厮,非林冲要图此位。据着我胸襟胆气,焉敢拒敌官军,他日剪除君侧元凶首恶?
今有晁兄,仗义疏财,智勇足备;方今天下人,闻其名无有不伏。我今日以义气为重,立他为山寨之主,好么?
林冲甚至于不惜以武力威逼,可见其杀王立晁的决心。
林冲把手向前,将晁盖推在交椅上,叫道:“今日事已到头,不必推却;若有不从,即以王伦为例!”(第十九回)
我们知道,以吴用之才,上梁山前应该有些盘算,抢占梁山泊领导权是早晚之事。但因为林冲的胆识,这一切提前了。
力主立宋江
时光飞快,苦心经营与挣扎之后,宋江在第三十九回决定当强盗,并在第四十回终于上了梁山(此段可参读本章宋江部分)。从那时起,宋江事实上在主导着梁山的事业,水泊梁山的大小战事,基本上都是在宋江的主导下进行的,晁盖的天王位置更多是名义上的,宋江接班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不料,在曾头市中箭后,晁盖死前留下的遗嘱,给宋江正常继承第一把交椅设置了障碍。
当日夜至三更,晁盖身体沉重,转头看着宋江,嘱咐道:“贤弟莫怪我说,若那个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言罢,便瞑目而死。(第六十回)
晁盖的所谓遗嘱,可能是中毒后神志不清的昏话,但作为江湖组织,晁盖的话透露的信息是复杂的,其中最主要的是,晁天王不信任山东及时雨宋江。大王不信任二王,二王就不能做接班人,至少,晁盖的遗嘱把宋江顺理成章地承继王位的路堵死了。尽管此时宋江的力量已经绝对控制了梁山,只要他愿意,坐大王位是不会有大争议的。不过,水泊英雄吃的是强盗饭,盗亦有道,宋江和宋江集团抛弃晁天王遗嘱,于理于义,于情于时,确实都说不出口。
宋江集团不能说,军师吴用不能说吗?
吴用当然肯定会说。作为梁山第一聪明人,其实他早就与宋江心意相通了,打曾头市晁盖不带吴用,就已经证明宋吴已经是联合体了。不过,世界是复杂的,越是顾着这层,吴用反倒越说不出什么来。其实,就算吴用真的说出什么来,宋江集团之外的人,谁又能把话接下去呢?
关键时候,又是林冲出面。
次日清晨,香花灯烛,林冲为首,与众等请出宋公明,在聚义厅上坐定。林冲开话道:“哥哥听禀:国一日不可无君,家一日不可无主。晁头领是归天去了,山寨中事业,岂可无主?四海之内,皆闻哥哥大名。来日吉日良辰,请哥哥为山寨之主,诸人拱听号令。”(第六十回)
林冲的这番话,可谓句句掷地有声,道义俱全。重要的是,林冲既是梁山宿耆,亦非宋江集团之人。更重要的,林冲的本领,在卢俊义没加入前的梁山,那是绝对的老大,他说话的分量是最重的。
结果,林冲以自己的胆识、地位、本领,两次立了梁山的首领。其实,纵使林冲不站出来,后来的结局也会朝这个方向走,第二次尤其如此。但是,如果以此磨灭林冲在这两次立首领中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就大错特错了。
当然,换个角度看,如果不是林冲站出来,《水浒传》也就不成其为《水浒传》了。
晁盖不是合格的黑社会老大
如果要给托塔天王晁盖下个《水浒传》的评语,可算作一个不称职的黑社会老大,虽然算不得盖棺论定,但至少说得过去,符合水泊梁山发展的真实状况。
严格说来,晁盖做水泊梁山的天王,成为黑社会老大,有很偶然的因素。从志向、胸怀、人望及领导才能的任何一个方面比较,晁盖确实都不及宋江。稍稍展开点比较,晁盖甚至都不及鲁智深。宋江能代替晁盖执政梁山,从梁山发展角度看,未尝不是一大幸事。否则,梁山无论在规模、名气、前途上,都会很小,甚至可能回到王伦时代。
从这个意义上说,宋江取代晁盖,是梁山历史发展的必然。而以晁盖的死换来这个必然,不失为一种合理的安排。
不过,这并不是说,晁盖就一定被宋江取代。从《水浒传》的进程与梁山的事业发展看,晁盖大可以不死,他的被宋江“逼死”,其实是其无能与领导方法过于简单的结果。
领导方式过于简单
从搭档选择上说,晁盖在第一次当天王时就错失了机会,没有从制度安排上奠定好基础。
这并不是说,晁盖不能做梁山的天王。但是,做了天王之后,于公于私,一定要安排好副手,当然,如果不立副手,以后也不立,并写进梁山明文或者当众宣布公示。而如果一定要安排副手,则林冲就是最好的搭档。林冲的能力与立功表现都够做二天王,晁盖也可因林冲火并了王伦来反牵制林冲,是一举多得的人事安排。立吴用为副手,既显得晁盖私心太重,立自己年轻伙伴为副手,挡住了很多人的进阶机会。当然,这种安排本身也说明,晁盖的眼界确实不够,不足以干大事。
从人才队伍建设上,晁盖的识见与能力就更为庸常了,甚至犯过比王伦还要糟糕的错误。
梁山自认是江湖好汉的团队,那但凡是江湖好汉,尤其是远道慕名投奔而来的江湖好汉,不但不能拒绝,而且一定要妥善安排。你看宋江与柴进,但凡天下汉子,不论才能如何,有时甚至不管人品如何,哪怕是流放发配之人,但凡投靠而来的,统统接纳容留,散财倾力结交。实在道不同才放弃,像洪教头被林冲打翻后离去就是一例。其实,加入梁山前的晁盖,何尝不是如此?可真做了天王了,当上黑社会老大了,就忘记江湖起码规矩甚至破坏规矩,那肯定会人心向背,何以可持续发展?
这方面的例子,最典型的莫过于石秀与杨雄投奔梁山时,晁盖的那句“斩讫报来”的昏话。因为杨雄、石秀、时迁等三人在投奔梁山的路上,偷吃了一只鸡而要杀三人,此举除了过分残忍外,还透着极端的无知。水泊梁山奉行的是好汉(强盗)逻辑,义气是第一位的,好汉间相互投靠是很顺理成章的事,连王伦那样的庸才,还知道拿出一盘银子礼送远道投奔的林冲呢。反观晁盖,不仅冷落投奔而来的好汉,而且要推出斩首,往近了浅了说,是冷了伤了石秀、杨雄等投奔者的心,令与宋江一道加入的英雄们心中不齿;往深里说,是晁盖践踏了梁山的好汉规则,自失人心,也为宋江笼络人心打下基础。
应对宋江挑战失误
从时机的选择上,晁盖所犯的错误就可爱有余而智慧太不足了。这主要体现在宋江加入梁山做副头领之后,晁盖屡要挑战宋江的权威。
严格说,晁盖不需要挑战宋江。盗亦有道,黑社会是很讲究秩序的,老大挑战老二本身,就是很可笑的事情,起码不是老大应有的心态和应该采取的方法。
晁盖对付宋江坐大的无为之道,是任由其做大,然后做太上皇。有为的做法是韬光养晦,等待宋江犯错误,然后借刀杀人。客观说,晁盖在一日,宋江轻易不能也不敢翻盘。在黑社会,老二翻盘要有非常过硬的理由,而且江湖风险极大,宋江轻易不敢犯险。
但是,晁天王自己居然坐不住了。坐不住也可以,找个弱地方带兵去打一下,显摆显摆也就行了,偏偏选择了曾头市发威,那是天下最强大的庄子。晁盖如果一定要挑战二当家的,完全可以选择个弱寨,打胜回去,用成果告诉宋江,老大我能打着呢,这就够了。
退一步说,如果晁盖一定打曾头市这样的强庄,也应该让宋江带人先去试打,既可观望,也可思量。宋江失败了,晁盖再出马也不迟,更显得老大发威的力量。
再退一步说,就算晁盖非得亲自出马打曾头市不可,大可低调出征,根本不必口出狂言“不捉得这畜生,誓不回山!”说这话时,晁盖基本上已经把自己推到死胡同里,回不得梁山了,死是再光彩不过的退路。
再退一步说,晁盖是天王,曾头市是硬寨,完全可以出动全部兵马,根本不必孤军犯险。
再退一步说,军师吴用是晁盖小时候的朋友,公孙胜是慕晁盖的大名合谋抢生辰纲的。打这样的硬仗,没有他们还行?结果晁盖根本不点这两位,是看不起吴用的智谋、公孙胜的飞沙走石?还是任由他们离开自己的阵营?换句话说,即使吴用与公孙胜不去,也要强带着去。晁盖至少名义上还是山寨天王,吴用与公孙胜至少在口头上不能驳大王面子,但不带这两位下山,事实上是把两位智囊推出了自己的阵营。即使吴用与公孙胜都不肯去,带神机军师朱武,肯定也好过没有智囊。
再退一步说,林冲、呼延灼之外,还有那么多大将,为何不多带些?人为将一些将领向自己的阵营外推,很不理智,更不明智。
再退一步说,石秀、杨雄是险些被晁盖砍头之人,不仅不能指望他们马前真正效力,是能不带就不带的人。即便二人不是关键时捅刀子之人,出人不出力,放黑哨有没有可能?
再退一步说,已经孤军犯险,还敢轻信,犯了兵家大忌。那两个根本不靠谱的和尚,怎么就信了?
再退一步说,林冲临敌经验,在梁山是最丰富的,又是扶晁盖为王的。林冲曾主动提出要代晁盖深入敌后,为何不允?
再退一步说……
从女人角度解读《水浒传》。一般认为,四大名著中,《水浒传》中的女人写得最丑陋,本书的研究不支持这样的观点。
《水浒传》始终以女人作为辅助线索,以点缀大英雄,这在其他三大名著中是完全没有的景象。此举不仅显示了梁山强盗们的性情潜规则,亦说明饮食男女之事,是任何一个组织都无法回避的问题与难题。
水泊梁山自然是男人的世界,一百零八个将帅席,男性占了一百零五席,女性之少可见一斑。
男人的世界,当然会以男性话题为主,以男性标准闯世界。不过,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饮食男女的问题,尤其是做了梁山首领,可以论秤分金银之后。温饱思淫欲,食色性也,在圣人那里也是说得过去的。即使有违圣人言,又能奈一群江洋大盗何?
总体来看,《水浒传》中写了八种女人,正面写了三次无奈婚姻与一桩美满婚姻,叙述了五次轰动一时的婚外情。最重要的,每当有重要人物出场时,都是由一个或几个女人牵引而出。
一部《水浒传》,固然对女人多有贬损,但细读下来,也借助很多女人,传达了很多美德,如信义,如忠诚,如识大体。读《水浒传》没有注意到这些,乐趣会少了很多。特殊风景
因为对女性的描写之恶之丑之不堪,《水浒传》一直受到各种非议与诟病。如果将中国传统四大名著做个女性读者排行,垫底的肯定是《水浒传》。除了红楼梦把女人当女人写之外,《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都是男性小说,女人不管多么出色与漂亮,基本上都是配角。
产生这种历史现象的原因,应该与中国当时社会进化程度有直接关系。其实,历史上的唐宋时期,中国社会是比较开化的,当时的主流城市,都开始设立勾栏瓦舍一类民间文化交流场所,女子卖艺不是低贱的行业,社会主流也不像现在这样笑贫又笑娼。宋朝时候,有些达官甚至争相迎娶名声并不好的富家之女就是明证。而在东京坐台的李师师居然可以让宋徽宗赵佶流连忘返,苏轼、柳永等文人并不以大受歌妓们欢迎为糗事,也很能说明当时社会的开化程度。要知道,同时期欧洲上流社会对女人的尊重还没形成呢!
中国真正对女人从主流价值观上进行贬低,应该是南宋以后,尤其是到了明清之际。南宋朱熹理学大盛,文人们私下可以很风流,但如果文章中有褒女倾向,就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当然,退一步说,如果当时的文人都以女性为重,可能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就难以洛阳纸贵,成为一代武侠大家了。
在这样一种普世情怀之下,诞生于明代的《水浒传》对女性贬低甚至丑化,除了作者主观愿望之外,确实也有时世的原因。当然,从作者角度比较,这也是施耐庵、罗贯中等不及曹雪芹的地方。
不过,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水浒传》始终以女人作为辅助线索,以点缀大英雄,此为《水浒传》一书在四大名著中的特殊风景与价值。此举不仅显示了梁山强盗们的性情潜规则,亦说明饮食男女之事,是任何一个组织都无法回避的问题与难题。
不过,《水浒传》更重要的笔墨在写好汉行为,因此,男女之事着墨处不多,自然没有成为书中的重点。有评论文章写过《水浒传》中的色狼等,将周通、王英、董平等三人划为梁山著名色狼,甚至研究出宋江好男色大于女色等。尽管属于仁智自见,却是相当有趣的角度与视野。
《水浒传》中的八种女人
大体来说,《水浒传》一书中的女人类型大致可以分为如下几种:
1、明事理识大体型
这个类型的代表是王进的母亲与何九叔的太太、金节的妻子等。
王进的父亲因为与后来发迹的太尉高俅的棍棒之仇,高俅将这笔仇恨转移到王进头上,算是父债子还。关键时刻,王老太太劫持儿子离家出走。六十几岁的人,有这等气概,岂止是识大体。选择这样一个老太太作为《水浒传》的开篇来看,说施耐庵看不起女人的证据就明显不足。
何九叔的夫人在书中是一笔带过型,但这一笔却免了一场天大的杀戮。潘金莲与王婆等人谋害了武大,在主持尸体火化前,何九叔与夫人说了自己的进退两难处境。他太太说,你趁乱收几块尸骨,武松回来要问你就说出你的担心,将骨头给他,不问就算了。因为这一节,武松有了证据,因此除王婆外,其他左邻右舍没有一个人被害。以武松当时报仇心切,杀人眼红,却没有发生大的悲剧,全在何夫人的那句吩咐。
2、夫唱妇随型
《水浒传》中类型较多女人的一种。林冲的妻子张娘子、花荣的妻子、徐宁的妻子、李应的妻子、朱仝的妻子、张清的妻子琼英等,都属于这一类。除了琼英之外,其他的或有姓无名,或者连姓也没有,可见作者着眼点不在女性。
从书中看,作者是比较喜欢这个类型的女人的。
3、凶悍粗鲁型
《水浒传》中女人主要类型之一,在书中很有代表性。如母大虫顾大嫂、母夜叉孙二娘、协助王庆造反的段三娘等,就都属于此类。这个类型的女人不仅粗鲁奔放,更兼一点也没女人样,更重要的是居然有反骨,都能协助甚至主使老公造反,说是妇唱夫随也不为过。
这种类型的女人,也是《水浒传》一书中写得比较成功的一种。
4、谋财害命型
这个类型也是写得好的一类。像协助潘金莲与西门庆成奸的王婆,像阎婆惜的妈妈阎婆,像告发史进的李瑞兰的妈妈等,都是这个类型。贪婪忘义,老于世故是这个人群的共性。顾大嫂、孙二娘加入梁山前也是这种人。
5、卖身取利型
也就是妓女。高级的是李师师,做的是皇帝与达官贵人的生意;中等的是白秀英,做的县太爷的生意;低等的是李巧奴、李瑞兰等,只能接接安道全、史进甚至还不如的散客。
6、有恃无恐型
代表是清风寨知寨刘高的夫人,还有白秀英,两个人下场都很悽惨。前者逼反了宋江与花荣,自家性命也搭进去了;后者逼得雷横上了梁山,自己的命也没了。
7、无奈认命型
代表人物是花小妹、扈三娘、程太守的女儿等。她们不管自身能力如何,基本上都是任由他人安排婚姻。花小妹是父母不在从兄命,扈三娘与程小姐都是家被灭亡之后,只好认命了。好在扈三娘是以宋江的妹妹身份嫁的王英,委屈是很委屈,但名目还是不错的。程小姐嫁给董平,应该算是郎才女貌,当然,前提是非抢亲。
8、知恩图报型
代表人物是金翠莲、抚养琼英的叶清夫人等。作者对这一类型是比较欣赏的。
应该说,《水浒传》一书中的女人不止这八种类型,只能说以这几种为主。就这八种,也把古往今来女人的主要形态写得差不多了。从这个意义说,指责《水浒传》对女人不公,似乎也不能完全成立。
打方腊拉开了退幕布
应该说,从第七十一回英雄大排名起,梁山作为组织开始转向下滑通道,当然,这种下滑也可以理解为转型的不适应。
大排名前的梁山,来自各个山头,属于不同的派系,而大排名之后,大家合并为一个组织,要服从一个山大王。统一意志后的梁山前途,被新统帅宋江定义为转向国家公司,由此,原来朝气蓬勃的中小企业(山头)风采,允许与鼓励个体英雄独闯的市场行为被叫停,代之以集团意志行事。至此,一个个小山头、小派系已经不可能有特殊表现,偶尔有的几次也仅限于李逵、燕青等的私自外出,纯属是梁山正副天王的小弟的意气行为,算不上是组织行为,梁山的活力之源大门关闭了。这既是从七十回起书不好看的原因,更是金圣叹大笔一挥删去余下三十回的理由。
如何理解这种不精彩?这取决于看的是什么。如果看小企业的活力,在梁山是看不到了,最多也就是酒喝多了,掀桌子闹闹事,也没球意思。不过,任何小组织从小到大的过程,都是一场蜕变,过去了是另一番景象的存在方式,过不去就是消亡。梁山接受国家招安后,从形态上已经变成了中大型组织(公司),而经过首先征打辽国,然后打田虎,再打王庆等过程,已经壮大成长为国家的新兴军事力量,从公司角度说已经是国家级大公司了。
从公司角度观察,梁山公司的这三次征打,可以理解为三次大的公司扩充。打辽国是国际化市场开拓,梁山公司下面的三大集团公司,尤其是马军公司、步军公司除了协调作战,亦各自得以发展。当然,水军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在攻打太原城时,李俊使出水灌太原的损招,算是让水军公司也得到了锻炼机会。此外,从集团公司运营角度看,宋江与卢俊义分别统领,吴用协助宋江,朱武协助卢俊义,马步水分属两大阵营的集团运营模式,也在大规模市场开拓与兼并过程中得到确认。
尽管前三次市场战役打得既漂亮又恢宏,但到了打方腊时,梁山公司由盛转衰了。之前的征打辽国、讨田虎、战王庆,梁山队伍不仅没有损失,反而是壮大的,梁山公司得到无数市场开拓人才,很多甚至是大将之才。
为什么打方腊出问题?应该说,方腊的武装实力与经济实力确实非田虎、王庆辈能比,其所在治州,经济也较田虎、王庆等北方要发达得多。除了财大势大外,方腊武装力量长期占据江南重镇,不仅属于易守难攻,水军实力相当可观。梁山队伍的致命弱点,即水军实力不济问题,在打方腊时彻底暴露了,梁山军队损兵折将的问题,基本上出在这一点上。说起来,梁山水军不乏人才,亦不乏识见,但基本上属于梁山的边缘化力量。究其实,是过去在梁山没有用处,派不上用场。比较而言,长期驻守江南的方腊军队,主要据守在长江沿岸的城市里,城池牢固不说,其军队就是依托长江进行水上训练与作战的。这样的对局,对梁山群雄而言,属于以己之短克敌之长,显然犯了兵家大忌,宋江军马碰到方腊军马屡受重挫,大将动辄伤亡也就不奇怪了。
当然,从书的进程角度说,宋江部队也要在打完方腊后完成历史使命,退出历史舞台了。按照历史,接下来该是宋朝军队与金军交战了。而这段历史,宋江军队是不可能也不应该作为主力出现的。试想,如果打不败金军,是梁山英雄不够英雄呢,还是王朝有兵不派?细心的读者会发现,梁山英雄只有两个人作为战将参与对金作战,一个是呼延灼,一个是朱仝。前者很快在淮西阵亡,后者活了下来,但显然也没什么大作为,做到太平军节度使。
既然不能作为主力存在,那就要消失,消失的最体面办法,就是战死。而战死的最佳时机,就是与方腊军队交锋中。
好了,梁山群雄的命运背景交代清楚了,接下来就是如何退出的问题。施耐庵先生安排的退出方式,主要是战死沙场(含病死),在此之外,辅以解甲归田(其中高明者是隐居)、寻找宗教寄托、神秘失踪、徇情等。
梁山一百零八位成名英雄,打方腊折损将领六十八人,接近63%,超过六成。具体算,阵亡将领达五十九名,占54.63%;病故九人,占8.25%。其中,天罡星战死十四员,病故四员;地煞星战死四十五员,病故五员。林冲与鲁智深不在这个统计中,林冲风瘫、鲁智深坐化于杭州六和寺,是征打方腊之后的事情。
那么,剩下的不到四成梁山英雄,以什么方式退出呢?
在这之前,要先数一下梁山剩下了什么人。
天罡星:宋江、卢俊义、吴用、公孙胜、关胜、林冲、呼延灼、花荣、柴进、李应、朱仝、武松、戴宗、李逵、李俊、阮小七、燕青。共17人,其中公孙胜在打方腊前告退了。
地煞星:朱武、黄信、孙立、樊瑞、裴宣、蒋敬、杜兴、宋清、邹润、蔡庆、穆春、杨林、孙新、顾大嫂、童威、童猛、凌振、乐和、萧让、金大坚、皇甫端。共三十一人,其中,后四人没有参加打方腊。
健在的三十八人中,回归国家系统是退出梁山的最主要方式之一,有二十九人之多。
而在回归国家系统的英雄中,以六个技术英雄(火药专家凌振、歌手乐和、书法家萧让、金石家金大坚、神医安道全、相马师皇甫端)的结局最好,要么进了皇家衙门捧上金饭碗,要么成为皇帝红人的大跟班,算是越混越高,越混越好了。
回归国家军队系统的二十三人,很快分解为若干股,一股以关胜、呼延灼、朱仝为代表的坚定军事路线派。这派结局说不上好坏,关胜酒后坠马而死,呼延灼与金军交战死于淮西,只有朱仝得以全身做到节度使;一股以黄信、孙立为代表的回归地方养老派,孙新、顾大嫂当然是这一伙的;一股以柴进、李应、阮小七等为代表选择解甲归田,蒋敬、穆春、宋清、杜兴、蔡福亦属此类,邹润、裴宣与杨林等人则选择归山求闲。解甲归田的导火索是阮小七,因为穿过方腊的皇袍,为得罪过的官军告发被夺去官诰,阮小七露出英雄本色,带着老娘乐呵呵地回石碣村打鱼去了。受此刺激,柴进“推称风疾患病,不时举发,难以任用,不堪为官,情愿纳还官诰,求闲务农”。李应(与杜兴)也“缴纳官诰,复还故乡独龙冈村中过活”。
接下来的选择就是非常有意味了,当然,也有人没得选择。
逍遥自在派,梁山的两个排名不高,但心机最重的英雄,李俊与燕青选择了这一条路。燕青走得很干脆,留下一封信,挑着从方腊皇宫中事先私藏的金银财宝走了。到底是与许贯忠一起归隐了,还是给卢俊义送终以后归隐,不得而知。李俊倒是洒脱得很,与二童兄弟,会上费保等太湖豪杰,“从太仓满港乘驾出海,自投化外国去了。后来为暹罗国之主。”大弄到当上泰国国王,呵呵!
宗教寄身派,选择走这条路的英雄都是重量级的,以武松、公孙胜、戴宗等为代表。武松选择了在六和寺随堂出家,并照顾风瘫的林冲直至送终,后80高龄去世,书写了武神以外的另一个奇迹。公孙胜继续崇道炼丹,可能是弄出了几粒,害得朱武、樊瑞等人也跑去了,再后来是得道升仙抑或其他,也就不得而知了。戴宗则跑到泰山岳庙奉祀圣帝香火,后来大笑离世,当地人用他的真身做了像供在庙里。
喝药上吊派,这派最悲惨,也是梁山英雄退幕的最后悲剧,李逵、吴用、花荣是悲剧扮演者。在他们出演前,梁山的两大天王,卢俊义与宋江,则先后被奸臣如蔡京、童贯、高俅等用药酒夺去了性命。
两次没有完成的“斩讫报来”
“斩讫报来”,是《水浒传》中非常值得咀嚼的词语。
说这句值得咀嚼,一是出现的次数有意思,在梁山不多不少正好两次。梁山泊两代天王晁盖与宋江大位坐稳之后,各说了一次。
更为有意思的是,每次说出这四个字后,水泊梁山都发生一次惊人的变化。第一次是梁山老大即将更替,宋江事实上取代晁盖在梁山当家作主;第二次则是个体英雄事迹演绎完毕,梁山事业直上顶峰,然后由盛转衰。也就是说,“斩讫报来”预示着一个黑社会组织的巨大改变。
不至于吧?不就是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四个字吗?不就是杀完人,一定回来报告嘛,太不至于了。
晁盖的“斩讫报来”
对梁山这样的强盗团伙来说,杀人跟切菜没有区别,不杀人还算是强盗团伙?不过话得说回来,强盗团伙杀人,更多是对外部的敌人或者弱者而言。真的对内部,对自己人,饶是强盗集团也不能随便动家伙,更不敢滥杀。毕竟,没有非常过硬的理由杀人,既会影响组织的战斗力,更容易毁招牌。再好的好汉,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次数多了,也要心中生变的。
水泊梁山是个有一定规模的强盗团伙,不管各位英雄加入前的来路如何,家境怎样,金钱分配原则讲究的是论秤分金银,物质享受原则讲究的是大碗喝酒吃肉,信奉原则是四海之内皆兄弟,有意气自相投。尤其是在宋江加入之后,梁山由过去的十几个头领,迅速变成近三十个头领,不仅人气大增,加上四方豪杰奔走相告,投奔者日众,水泊梁山迅速超过了二龙山、九华山、桃花山等山头,成为最大的强盗团伙。
一个组织或团队,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强大,一定有其特殊的生存之道。从这个意义上说,梁山不论在组织形式上,还是行为方式上,都已经有了一定的竞争力,或者正在形成特殊的竞争力。这个特殊的竞争力之中,就包括不滥杀滥抢。像宋江在江州报黄文炳杀陷之仇,但仅限黄文炳一家,连黄文炳的哥哥家都没有动,就是极好的证明。要知道,黄文炳的哥哥家,就在黄文炳的隔壁。城门失火,往往还会殃及池鱼,在隔壁而未受影响,真正执行起来的难度也并不小。
虽然是个有纪律不滥杀滥抢的团伙,但也难免有例外的时候。“斩讫报来”,就是这例外之一。
斩了就斩了,为什么要报上来?简言之,一是说明非是一般杀人,要完整的经过,强调的是斩的重要性;二是有需要发泄的成分,有特别的感情因素,强调的是斩的必要性;第三,也有示众的成份,不乏杀一儆百的味道,强调的是斩的权威性。
在梁山,至少有两次“斩讫报来”,很值得玩味。第一次发生在第四十七回,第二次则是出现在第七十一回。
第四十七回,说的是拼命三郎石秀、病关索杨雄与鼓上蚤时迁三位好汉,投奔梁山路上,在祝家庄偷吃了庄户的报晓鸡后,惹恼了祝家庄。在时迁被捉后,落荒而逃的石秀与杨雄好不容易投到梁山来时,竟然惹得天王晁盖勃然大怒:
才然说罢,晁盖大怒,喝叫:“孩儿们!将这两个与我斩讫报来!”宋江慌忙道:“哥哥息怒。两个壮士不远千里来此协助,如何却要斩他?”
晁盖道:“俺梁山泊好汉,自从火并王伦之后,便以忠义为主,全施恩德于民,一个个兄弟下山去,不曾折挫锐气。新旧上山的兄弟们各各都有豪杰的光彩。这厮两个把梁山泊好汉的名目去偷鸡,因此连累我等受辱!今日先斩了这两个,将这厮首级去那里号令。我亲领军马去洗荡那个村坊,不要输了锐气!孩儿们!快斩了报来!”(第四十七回)
晁盖为什么要“斩讫报来”?在晁盖看来,石秀、杨雄与时迁的行为,没有施恩于民,没有豪杰的光彩。可见,在晁盖心中,此时已经有了约束好汉行为的基本章法了。违令者斩,纪律严明,这当然没错。曹操的兵踩了农田,曹操还割发代罚呢。当然,晁盖欲斩二人,也自有其醉翁之意。因为自从宋江上梁山后,大大小小的仗都是宋江带头去打,加上宋江带来入伙的人马已经远远超过晁盖过去的班底,如果不择机树树自家的威信,众人已经快忘记谁是水泊梁山的大当家的了。
可是,晁盖还是操之过切。石秀、杨雄此前不是梁山之人,纵使犯些过错,也不至于问斩,更不能用梁山不成文律法杀两个非梁山的好汉。青红皂白不分,此为一;即使石秀、杨雄与时迁三人偷吃了鸡,把天捅了窟窿,看在英雄投奔的份上,也只有收的份而断无斩的理,你梁山可是信奉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斩人事小,断了笼络天下英雄的路事大,此为二;即使不想收,也不应该斩,送盘银子打发就可以了,此为三。
有这样三条,晁盖的“斩讫报来”当然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直至无法实现。更重要的,是晁盖本人也失去了一次削弱宋江权力,打击宋江威望的机会,更遑论树立个人威信了。
结果,杀人没有成功,不仅让三员好汉倒向宋江阵营,反倒让宋江得以发表如下宏论:
宋江劝住道:“不然。哥哥不听这两位贤弟所说,那个鼓上蚤时迁,他原是此等人,以致惹起祝家那厮来,岂是这二位贤弟要玷辱山寨?我也每每听得有人说,祝家庄那厮要和俺山寨敌对了。哥哥权且息怒。即日山寨人马数多,钱粮缺少,非是我等要去寻他,那厮倒来吹毛求疵,因此正好乘势去拿那厮。若打得此庄,倒有三五年粮食。非是我们生事害他,其实那厮无礼!只是哥哥山寨之主,岂可轻动?小可不才,亲领一支军马,启请几位贤弟们下山去打祝家庄。若不洗荡得那个村坊,誓不还山。一是不能被这厮折了锐气;二乃免此小辈,被他耻辱;三则得许多粮食,以供山寨之用;四者,就请李应上山入伙。”(第四十七回)
好像还不止于此。
军师吴用是晁盖年轻时的朋友,也是抢劫生辰纲的策划者和参与者,称得上是晁盖的嫡系加智囊了。在这个时候,吴用可以不说话不表态以示对晁盖的支持,或者既不赞同也不反对两方都不支持。但是,吴用却说:“公明哥哥之言最好。岂可山寨自斩手足之人?”(第四十七回)
戴宗是吴用的死党,既然吴用已经态度明确,戴宗便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了:“宁可斩了兄弟,不可绝了贤路。”(第四十七回)
二大王、军师、总探长都态度如此明确,这“斩讫报来”如何实现得了?晁盖彻底失败。
吴用为什么不赞同晁盖?吴用一定会择机向宋江示好,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客观地说,吴用不必也用不着选择这样的场合。吴用敢于得罪昔日故交,最重要的理由,应该是在军师眼中,实在不能对石秀等人“斩讫报来”。吴用比晁盖更为务实,知道梁山尚属人才短缺阶段,断了人脉资源,在江湖上怎么混?
宋江的“斩讫报来”
如果说,第一次不明智的“斩讫报来”,已经预示着晁盖梁山王位正在旁落,梁山天王位的更替只是时间问题,那么,第二次“斩讫报来”,则预演了梁山悲剧。
这是在第七十一回,众好汉排定一百零八个座次后的第一个中秋节的事,主人翁则是宋公明大哥。
且说忠义堂上遍插菊花,各依次坐,分头把盏。堂前两边筛锣击鼓,大吹大擂,语笑喧哗,觥筹交错,众头领开怀痛饮。马麟品箫,乐和唱曲,燕青弹筝,各取其乐。不觉日暮,宋江大醉,叫取纸笔来,一时乘着酒兴作《满江红》一词。写毕,令乐和单唱这首词,道是:
喜遇重阳,更佳酿今朝新熟。见碧水丹山,黄芦苦竹。头上恁教添白发,须边不可无黄菊。愿樽前长叙弟兄情,如金玉。
统豺虎,御边幅;号令明,军威肃。中心愿,平虏保民安国。日月常悬忠烈胆,风尘障却奸邪目。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
乐和唱这个词,正唱到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只见武松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却冷了弟兄们的心!”“黑旋风”便睁圆怪眼,大叫道:“招安,招安,招甚鸟安!”只一脚,把桌子踢起,颠做粉碎。宋江大喝道:“这黑厮怎敢如此无礼?左右与我推去,斩讫报来!”
注意,不给宋江面子的,是武松与李逵两个人,但宋江只要李逵“斩讫报来”,而没针对武松。到底是什么原因可以不究,但惹得宋江要“斩讫报来”的,却是他的“招安理想”遭到两员大将的当众践踏,而时间则是宋天王安排完一百零八人座次之后的中秋。当时,宋江是准备借机向众属下畅谈他的政治抱负,接受国家招安,重返光宗耀祖之路的。
不期然,宋大哥的理想遭到了结拜兄弟(武松)和最亲爱的小弟(李逵)的怀疑和反抗,对宋江而言,这确实出乎意外。更有意思的是,协助宋江安排一百零八人座次的两个最重要的人,吴用与公孙胜,关键时候都没有唱和宋大哥的表示,连花荣这位宋办主任,这次也没有发表支持议论。
因此,与第四十七回一样,这次“斩讫报来”也没有实现。
应该说,按宋江的本意,是不会真杀李逵或者武松的,那样做不仅梁山英雄们不会答应,也并不符合宋江的真实想法。
再说,一旦真的把英雄们杀了,宋江也就成了光杆司令,也就没有了与宋王朝讨价还价的底牌,谁还招他黑宋江的安?一想到这层,宋江马上说:“我在江州,醉后误吟了反诗,得他气力来,今日又作《满江红》词,险些儿坏了他性命!早是得众兄弟谏救了。他与我身上情分最重,如骨肉一般,因此澘然泪下。”(第七十一回)
尽管如此,与武松心意相通的鲁智深,还是不能认同宋天王的金口玉言:“只今满朝文武,多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皂了,洗杀怎得干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
当然,这些话不止是鲁智深个人声援武松,也是梁山众多好汉的心声,结果,“当日饮酒,终不畅怀,席散各回本寨。”
此后,梁山英雄的酣畅日子再没有出现过。尽管有过两胜童贯三败高俅等的开心时刻,但招安与谢幕,已经成了梁山集团的主旋律。 两次预示兴衰的射雁
天地间,万物中,人为最怪之物。一些本来非常文雅的事情,往往因为情景的变迁而走调、走味,甚至被完全不同地解读。在《水浒传》中,对这种怪表现得最好的场景,就是两次射雁。
文人泼墨,武人论剑,都是相当文雅的事情。因为梁山是武林人士居多,所以泼墨的雅事少见,但诸如论剑类的英雄过招,那还是多不胜数的。著名的像鲁智深舞禅杖得到林冲激赏,不太著名的像李逵舞锤收服打铁的汤隆等,都是这方面的代表章节。
不过,说到《水浒传》的的文雅之事,《水浒传》一书至少出现两次,而且都是射雁。这两次著名的射雁,分别由梁山两个俊俏人物完成,因此越发显得文雅。一次出现在第三十四回,主演是梁山最俊俏人物之一的花荣。另一次出现在第一百一十回,主角则是浪子燕青,一个皇帝的女人都动心的人物。
但是,因为时间地点的不同,这两次射雁,一欢畅,一悲伤。不期然间,两次射雁成了梁山作为一个组织兴亡的写照。
花荣射雁后的繁荣景象
第一次射雁,是宋江到清风寨后,因为他的囚犯身份,引起清风寨轩然大波,并因此导致文职知寨与武职知寨间的分裂,以至后来上升至武力冲突,宋江率花荣等人反上梁山。
本来是宋江亲自率队上山,路途上听得石勇的有关父亲病危的一段说辞,宋江飞也般回了宋家庄(其中原因,可参见第二章“宋江加入黑社会的三步棋”一节),这才有花荣以临时最高身份率队投奔梁山。上山后:
行至寨前第三关上,只听得空中数行宾鸿嘹亮。花荣寻思道:“晁盖却才意思,不信我射断绒绦。何不今日就此施逞些手段,教他们众人看,日后敬伏我?”把眼一观,随行人伴数内却有带弓箭的。花荣便问他讨过一张弓来,在手看时,却是一张泥金鹊画细弓,正中花荣意;急取过一枝好箭,便对晁盖道:“恰才兄长见说花荣射断绒绦,众头领似有不信之意。远远的有一行雁来,花荣未敢夸口,这枝箭要射雁行内第三只雁的头上。射不中时,众头领休笑。”
花荣搭上箭,拽满弓,觑得亲切,望空中只一箭射去,果然正中雁行内第三只,直坠落山坡下,急叫军士取来看时,那枝箭正穿在雁头上。晁盖和众头领看了,尽皆骇然,都称花荣做“神臂将军”。吴学究称赞道:“休言将军比李广,便是养由基也不及神手!真乃是山寨有幸!”自此,梁山泊无一个不钦敬花荣。(第三十五回)
此时的梁山,不论就人员数量还是财力规模,都还小得很,战将数得上的也就只有林冲一员,赤发鬼刘唐与三阮虽在其位,但真正论起功夫,毕竟还逊色。因此吴用军师的赞叹,既是梁山二把手的感慨,也反映了梁山缺人才的实情。
这次射雁之后,梁山迎来了一次小发展,将领几乎翻了一倍。
具体可参见如下:
旧有人马十二人:晁盖、吴用、公孙胜、林冲、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
新加入人马九人:花荣、秦明、黄信、燕顺、王英、郑天寿、吕方、郭盛、石勇。
十二比九,新人几乎可以与旧人马抗衡了。于是,座次问题也就发生了。需要注意的是,这次的座次是宋江不在现场排的座次。另外,花荣与黄信的排位,此时都与日后的排位有大区别。前者在秦明之上,后者是在三阮兄弟之上,后来的发展完全不是这样的。
次日,山寨中再备筵席,议定坐次。本是秦明才及花荣,因为花荣是秦明大舅,众人推让花荣在林冲肩下,坐了第五位,秦明坐第六位,刘唐坐第七位,黄信坐第八位,三阮之下,便是燕顺、王矮虎、吕方、郭盛、郑天寿、石勇、杜迁、宋万、朱贵、白胜,一行共是二十一个头领坐定。(第三十五回)
如果说第一次射的雁是飞禽,是用来成就花荣当代小李广之名的点缀,反衬的是当时朝气蓬勃的梁山泊的话,那么,到了第二次射雁,梁山好汉们被招安后在征战中死的死,走的走,于是,被燕青初次使弓戏射下的离群雁,正如梁山好汉的宿命般写照。
燕青射雁的悲秋场面
这是第一百一十回的事。此时,因为北征金国,南打王庆与方腊,梁山泊的好汉们或者人心不稳,或者烈士暮年,死伤与离开正罩在梁山好汉头上。于是,在秋林渡看到归雁的次序乱了,宋江自然马上联想到了自家状况,悲伤立刻涌上心头。
于路行了数日,到一个去处,地名秋林渡。那秋林渡在宛州属下内乡县秋林山之南。那山泉石佳丽,宋江在马上遥看山景,仰观天上,见空中数行雁,不依次序,高低乱飞,都有惊鸣之意。宋江见了,心疑作怪;又听的前军喝采,使人去问缘由,飞马回报,原来是“浪子”燕青,初学弓箭,向空中射,箭箭不空。却才须臾之间,射下十数只鸿雁,因此诸将惊讶不已。
宋江道:“为军的人,学射弓箭,是本等的事。射的亲是你能处。我想宾鸿避寒,离了天山,衔芦过关,趁江南地暖,求食稻梁,初春方回。此宾鸿仁义之禽,或数十,或三五十只,递相谦让,尊者在前,卑者在后,次序而飞,不越群伴;遇晚宿歇,亦有当更之报。且雄失其雌,雌失其雄,至死不配。此禽仁义礼智信,五常俱备:空中遥见死,尽有哀鸣之意,失伴孙,并无侵犯,此为仁也;一失雌雄,死而不配,此为义也;依次而飞,不越前后,此为礼也;预避鹰雕,衔芦过关,此为智也;秋南春北,不越而来,此为信也。此禽五常足备之物,岂忍害之。天上一群鸿相呼而过,正如我等弟兄一般。你却射了那数只,比俺兄弟中失了几个,众人心内如何?兄弟今后不可害此礼义之禽。”
什么叫触景生情?什么叫乐极生悲?何以燕青在秋林渡学习射箭,射下几只雁来,导致宋老大肠都断了?梁山可是靠杀人起家的组织,杀人都不眨眼,杀几只雁还在话下吗?
道理虽然如此,但位置不同,看问题角度自然不一样。燕青射雁,是他个人从射弩转向射箭的一次经历,一射即中,在众英雄看来,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但在梁山老大宋江看来,这着实不是个好兆头。
宋江为什么肠断?下面这份统计,也许提供了部分答案。
秋林射雁后梁山人员变化
如果减去旧日留在京师的五个地煞:安道全、皇甫端、金大坚、萧让、乐和,到第一百一十九回打完方腊后,真正完好回京的天罡地煞只有二十七人。
也就是说,在第二次射雁之后,梁山作为一个独立的队伍,已经只剩下四分之一,那个曾经的一百零八人的黄金组合,已经事实上烟消云散了。 {:soso_e100:} {:soso_e181:} {: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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