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和纪念碑
——读陈少华兄弟的《纪念碑》那天,打工诗人陈少华和作家野鬼是最先到的。我们喝了两个小时的茶后,陈川和他的朋友才匆匆赶到。然后,去了一家东北饺子馆,吃饭,喝酒,侃诗歌。陈少华朗诵前几首诗歌的时候,我还没有进入状态,懒洋洋,漫不经心的。后来,他朗诵一首题为《纪念碑》的诗歌,只朗诵了三句,我的身子猛然就绷紧了。当他读到:“他们骨骼在响,用生命撞击黑暗 / 将坚硬的石头矗立,包括字 / 硝烟冷淡时,他们已闭上眼睛 / 一缕阳光不能使他们醒来。”我再也忍不住了,从他的手里抢过杂志,大声地读了起来:
“我心头缠绕的杂念早已散去
长期生活下来,是纪念碑的影子
活在心中的英雄,他们不朽
他们骨骼在响,用生命撞击黑暗
将坚硬的石头矗立,包括字
硝烟冷淡时,他们已闭上眼睛
一缕阳光不能使他们醒来
我捧着一束鲜花,他们能否看见
风带着雨降落,淋湿周围的杂草
还有碑上的苔藓,碧绿了多少时光
至今,一颗子弹呼啸的声音
依旧在我的灵魂中穿过
纪念,以严肃的方式过滤尘埃
一面镜子呼出的文字,已沾满黄土
纪念碑,对历史的证明持续漫延
我努力铭记,或者勇敢撕裂一次生命
再从石头的缝隙里蜕化出一只飞蛾
飞起来, 哪怕是很糟糕的冲动
因为血,在混合一杯烈酒,一个手势
我必须虚构着与火一样的痛苦
比纪念碑不朽的是精神
不言放弃,或者永恒
将鸿毛的意志,彻底损毁”
野鬼说,陈少华的这首诗厚重,厚实,超过了他以往的任何一首诗歌。我也认为少华兄弟的这首《纪念碑》,是他诗歌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他以前的诗歌,书写的是一种生存的体验,而这首诗,表达更多的却是一种生命的体验。这种体验,表现在一种史诗般壮阔的背景下,英雄们的卑微和悲壮。作为一个成熟的诗人来说,作品里不可能没有英雄,否则,他的作品就支撑不起他所构建的哲学体系。这个英雄可以是历史中的伟大人物,可以是现实中的某个平凡平淡的人,也可以是在这个世俗的社会里,与现实格格不入的诗人自己。有了英雄,我们才有可能用文字来构建一座纪念碑式的大厦。
当然,我这里所说的英雄,是超出政治范畴的。就如陈少华诗中所写的那样,一个真正的英雄,一个活在我们心中的英雄,他们会用自己咯咯作响的骨骼来警醒我们,用生命来撞击现实中的黑暗。他们化为一颗颗呼啸的子弹,从我们的灵魂里穿过,让我们疼痛,不再麻木。他们化为一面面镜子,来映照历史和现实。他们勇敢地撕裂自己仅有的一次生命,化为飞蛾,穿过他自己撕裂的缝隙,勇敢地扑向光明。他们的血液里,奔涌着烈酒与火一样的痛苦。他们的肉体终将腐朽消亡,但他们比纪念碑更不朽的精神将会永恒,成为茫茫的历史长河里的一座座丰碑。
其实,每一个诗人都是他自己的英雄,每一首诗都是诗人为自己构造的纪念碑。他们总是希望用文字,用诗歌来打破这个社会强加给我们的枷锁和桎梏,把自己从这个现实、堕落、世俗、肉欲、肮脏的社会里剥离出来。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不安于现状和现实,我们才能看到美好、光明和希望。
说到这里,换一个话题吧。读诗的时候,我发现杂志上印刷的《纪念碑》的标题下面,加了这样一条引子:“为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而作。”我问少华兄弟:“你的这首诗已经远远地超出了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这个狭隘的主题,为什么你还要加一条这样的引子来禁锢你的诗歌呢?”
他说,这是为了发表的需要。这让我很不以为然。作为一个诗歌已经写到如此程度了的成熟诗人来说,诗歌能够被杂志发表与否已经不很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不要被诗歌以外的那些世俗的东西,特别是政治所左右。认真地写出真正的出自本心和本性,真正的属于自己的诗歌来。这样的诗人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英雄,这样的诗歌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纪念碑。在我们这个国度里,太多的天才诗人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堕落,而平庸了。少华兄弟,切记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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