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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评论] 文化赞助商 一半是诗歌一半是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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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17 11:34: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化赞助商 一半是诗歌一半是金钱

钟晓勇
     

  2000年12月25日到27日,《收获》、《作家》、《当代》、《当代作家评论》、《山花》、作家出版社、大连日报社以及一家企业,在大连联合举办了“大连、2000年,中国当代诗歌研讨会”。上面列出的杂志,大都赫赫有名。当然,这些杂志未必有钱,出钱的是企业老总王强,这次会议,共花了50万。

  在诗歌越来越边缘化的今天,会议的隆重是少见的,在其中看到了不少知名人物:董秀玉、牛汉、郑敏、李欧梵、芒克、李陀、叶兆言、于坚以及诸多活跃的诗人们。

  会议野心勃勃却又小心谨慎,人手一份的会议提示写道:本次会议为诗歌学术会议,不涉及任何非学术问题;不涉及任何人事纷争;本次会议为20世纪中国当代诗歌最后一次盛会,主办者希望这次会议能够成为一个最具历史性、建设性和开创性的会议,以期对中国当代诗歌的发展做出重大推进。最有官方色彩的是会议竟然发了通稿,在通稿中,会议的目的自然是达到了,但是对会议的评价应该是见仁见智。

  幸好,记者此行目的并不在于对会议做出评价,而是希望了解王强,他在诗歌界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毁者认为他用钱砸人,只不过为了泄泄往年投稿失败的气,誉者认为他是有品位的文化赞助人。无论如何,说他是目前为止最能调动诗坛资源的人,不为过。他向记者说是第一次和媒体谈这么多。透过他的话,也许可以折射出诗人与诗歌的现实,更让备受关注的文化赞助商们浮出水面,在诗歌与金钱之间解读人心。

  记者(以下简称记):谈谈你创作的经历吧?

  王强(以下简称王):我写诗很早,大概是1979年,十来岁,当时是种爱好,曾经有过其他的艺术打算,因为被训练的机会不够,达不到自己想要达到的地步,先后放弃了,但毕竟是军人家庭,读书的机会还是比一般的孩子要多,后来开始写诗了。1979年发表作品,当然了,是报纸上的小块,当时觉得要用一生的精力来写诗,到了1983年,我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是诗歌。当时有两个企图,一个是政治企图,一个是想当名人,毕竟年轻嘛。但是我反感团体性的活动,比较个人。

  1989年终止了写作,不是说屡投屡败,但诗歌也是发不出去了。当时辽宁虽然搞过我的作品研讨会,但在全国没什么影响,惟一关注过的就是顾城。当时的《诗刊》、《星星》,作为文学青年当然想在上面发表,投了,失败了,我就不再投了。放弃恐怕跟文坛这个状况有关。

  1989年年底生日那天,我做生意欠了别人50万,在当时是个天文数字,我把自己的日记烧了,决定不写(可是还是在自己的日记里写),发誓再也不写一个字了,我面临的是债务,要全力以赴,再写就要死了。

  记:说说你做生意的经过?

  王:先做贸易,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商不奸,我先后两次放弃过成为千万富翁的机会,自己太重江湖气,当时搞到了批条,只卖了50万,后来才知道,值600万。真正出现转机是1995年,搞了房地产,资本积累和商业智力都达到比较好的地步。

  记:你刚才说了自己的20年,前面是失败的10年,后面是成功的10年?

  王:我觉得前10年比后10年成功,文坛下海的人多了,有些成功了没有把车开回去,而我回到了文学,从1998年又开始了写作。

  记:你在1989年发誓不再写了,1998年复归的原因是什么?

  王:生意顺手了,我真的可以用自己的剩余时间完成自己的剩余价值,我开始从商时,就认定自己要通过金钱的力量来完成文化的目的。邓小平去世时,我为他戴了一百天孝,从某种程度上说,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当时《东方时空》想采访这事,我没答应,因为我和邓小平非亲非故,说不清楚,后来人家问,我就说我爷爷死了。

  记:现在的文化圈,你是以文化赞助人的面目出现的,据说你出钱赞助了不少刊物的诗歌栏目?

  王:是的,我对诗歌的友情、关注,这些纯粹的情绪还在,我不太喜欢现在的诗坛,是种浆糊状态。为什么赞助诗歌栏目呢?我不写了,但是我认为我的状态是委托写作,比如委托于坚、委托张枣,还有其他一些人,我看了他们的诗,觉得好,就拿到这些栏目上发了。我对诗人的赞助方式也会通过货币或实物的方式体现,比如柏桦,是个天才,我可以不带任何目的赞助他一台IBM手提电脑,并不是可怜他,而是觉得他的诗写得好。我只是希望中国诗歌过上好日子。

  记:什么是诗歌的好日子?

  王:诗歌不是没地方发吗?我出钱赞助栏目给你发表;诗歌不是没人关注吗?我给你评奖;诗人的日子不是不好过吗?我给你各种形式的帮助。现在《山花》、《上海文学》、《作家》、《当代作家评论》等杂志的诗歌奖项已经有28个。当然,我是帮助诗歌,不是帮助浆糊诗坛。

  记:你帮助过多少诗人?

  王:十来个人以上,间接的更多了,纯粹的帮助。

  记:有没人拒绝帮助?理由是什么?

  王:有过。我知道我这个人人不坏,好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我认为主要是难为情,很多人年纪比我大,原来名声也不小,今天反而要受我这样一个诗人或一个商人的帮助,心理受不了。

  记:你怎么看待这种拒绝和难为情?

  王:我不会有什么情绪,我给的时候非常自然,不会有任何图谋,我给就给了,不要你说我的好话,不要你发我的诗。我也不会让他们来决定我的写作命运。

  记:你赞助的诗歌栏目,是你在行使编辑权和发稿权吗?

  王:没有。我当然可以推荐,但决定权仍然在杂志,比如去年有刊物把奖给舒婷,我不同意,我不喜欢她的东西,而且她现在日子也过得不错,但是编辑部坚持他们的意见,奖还是发给她了。我只表达自己的意见,并不能改变杂志的决定。给刊物资助,可以告别那种访贫问苦的方式,能改变包装,使它成为大家容易接受的方式。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非议。

  记:你如何评价自己刚出的《麦城诗集》?你认为它在哪一个上层次上?

  王:我对自己的作品,评价不了。

  记:现在很多著名评论家、著名诗人手上都有《麦城诗集》,这是不是由于你的金钱力量?

  王:我没有必要花这么多的钱把自己的诗集送到这些名家的手上,从我做为一个商人的角度来看,我不会做出这么傻瓜的事来,我的预算能力再低,也知道这样做成本是最高的。

  记:你会不会有系统性地对文化的赞助?

  王:明年会搞个诗歌奖,着力想团结文化的民间的力量,有很多人攻击我,我不在乎,只要内心干净就行了,我没那么多时间买那么多创可贴把他们的嘴巴封起来,他们要说,就说好了。

  记:何谓民间力量?

  王:诗坛有不少矛盾,我不想介入,我也不指望两个矛盾很深的人在一分钟内、一个会上成为把兄弟,你们有矛盾,别指望我来解决,只是想让大家更多地关注诗歌。

  记:谈话中表明不同意“儒商”这个说法,不同意“诗歌赞助商”这个说法,那么你认为应该怎么称呼你?

  王:诗歌赞助商这个称呼应该分开说,如果你得到了我的赞助,你这么说就是丑化我,没有受到我赞助的人,这么说,牙齿长在他嘴上,我有什么办法。不让他说,他内心在说你,回避你,结果是一样的。我自己认为这是本性善良在文化范畴内的体现。

  记:你在文化上动用的金钱力量有多大?这次会议用了多少?

  王:大概200万,这次要花50万左右。这些仅指我个人的钱,以公司的名义出的钱还不算,我搞的奖项,就是刚才说到的28个奖,除了在《山花》的是3000元,其余的全都是5000元。全国各地都有人知道我,但他们是知道赞助文学的王强,而不是写诗的麦城,有些人对这点有非议,我认为是“非礼 ”,只不过是他们没有得到我的帮助罢了。有人说我想当诗坛黑老大,我只在做我该做的事,不会介入诗坛的纷争。

  记:不管王强也好,麦城也好,由于你的金钱力量,你现在毕竟成了诗坛的一个强势标准,也许一些人写东西会向这个标准靠,希望经过你这一关,会不会造成诗歌价值标准的单一?

  王:我帮助人、帮助杂志、帮助诗歌,我不会特别怎么当回事,比较随意,帮助失败了,也不当回事,总是想:好在钱给的不是敌人。从目前来看,被我帮助的个人,就其品德来说,在诗歌界,都是排在前面的。我到现在,对货币没有太多的好感,否则我不会拿钱做这些事,钱拿出来,怎么花跟我没关系,那些奖,永远也不会有我。只不过有人太不把诗歌当回事,我才搞了这个会。诗歌在现代文坛的地位太低了,而不应该是这样的,会写诗的人才知道,诗歌可以改变一个人太多了。

  记:你说到对货币没有太多好感,可是很多人认为商业原则提供了相对公平的机会,而货币更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王:对,对,西方有很多资本家,也许本身并没有受过很多教育,但是成功了以后,投大笔钱在艺术基金上,帮助艺术家和艺术。王安、哈默和松下都是这样,他们这样做跟个人成就没有关系。

  记:你有没有类似的想法?

  王:随性,有多大能力做多大的事,如果像他们那么有钱,也许会像他们那样,甚至更大吧。

  记:诗人与商人是最疏离的两个群体,你和他们都保持密切的联系,现在商人是怎么看待诗人的?

  王:我在商人圈里,别人不知道我写诗,我和商人也不谈诗,在商人的日常语言中,没有这些概念,现在的商人其实大都受过良好教育,按理应该谈,为什么不谈,我不清楚。

  记:诗人是怎么看待商人的?

  王:不好说,因为我现在是商人,如果没当过商人,也许清楚。我说商人好也行,说商人不好也行。

  记:那么,你会不会觉得两种身份集于一体,很矛盾,难以融合?

  王:我认为不矛盾,要看怎么处理,我个人是可以处理的,但恐怕是个案。

  记:你前面十年,向许多杂志投稿失败,而你现在掌握着一些杂志的命运,这种失败的经历会不会使你现在和它们的关系失去平衡?

  王:可是我赞助的只是一部分杂志,《诗刊》、《星星》我就没兴趣,《诗刊》前段时间也向我约稿,我没答应,当年我给它投稿,它的水平我也知道,没用,我以后就再也不投它了;到今天怎么突然变味啦?那个年代不能发,现在就能发了?你现在看到麦城出息了,就来了?我就只对这两个刊物没有好感,和其他杂志不存在这个问题。一是当年向他们投稿不被接纳,二是从它们的立场、标准来看,是二流刊物。

  记:到目前为止,你是支持诗歌最多的人吗?

  王:可能是。我支持诗歌的大多数时间里自己是处于不写诗状态的。我做的这些、想的这些,也是第一次对媒体说。我希望有钱的人还是多支持点文化上的事,当然不一定说是要支持诗歌,中国文化需要支持的东西太多了。观点

  张柠(批评家):王强始终还是有诗梦在心中,他的初衷是当诗人而不是企业家,他由于广泛资助诗歌界,麦城的名字现在大家也熟悉了,虽然他本意不是如此,但是客观上达到这个效果。不过我认为他的诗还是比较纯粹的,作为个人能这样赞助诗歌,我认为不容易,至于其他人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就分析不了了。

  《诗刊》(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副主编):王强这个人也是这次会议后我们才知道,我们都没有接到邀请,好像他对官方的刊物有成见,他是不是投了稿没用对我们有情绪?《诗刊》一天要收到几百篇稿,差一点的我们就不退稿了,邮费我们受不了。此外,诗歌界公认的一些人物,比如雷抒雁,他也没请,好像只请了些另类、先锋的诗人与理论家,这样的研讨会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结果。当然,能给诗歌界赞助,做点事,总是好的。《诗刊》没有找过他,如果他愿意跟《诗刊》合作,那是最理想不过的,希望不要有成见。说不定我们马上要去他那儿拉赞助呢。

  韩东(诗人):王强这个人具体不了解。如果他举办研讨会没有其他目的,当然是好事,如果借此推销自己,就不合适了。他是不是在推销自己,我不了解。我没有接到邀请,如果邀请我,我也不会去,我对这个会议不感兴趣。

  柏桦(诗人):王强赞助的诗人很多,一个愿意给,一个愿意接受,而且多是以奖的形式出现,我认为是好事情。一门心思写诗的人,生存总会出现一定的问题,而且,诗歌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免费的。他的赞助,只要对写作没有影响,你继续写作,我还是持赞赏态度的,而且我和诗人张枣在讨论中还认为,如果这种赞助在80年代就有,会更好些。这件事,我认为没必要加入别的意义。

  蔡翔(《上海文学》副主编):作为诗人麦城,他已取得相当成绩,这点诗歌界是承认的。作为企业家的王强,他有种诗歌情结,热爱诗歌已到了痴迷的地步,他出资赞助各种奖项,并不能提高他的个人名声,而且他自己完全是拒绝这些奖的,他是出自非功利的目的。对纯文学和诗歌的支持,我希望将来成为企业界的潮流,现在一批企业家,本身素质高,年轻时也许都喜爱过文学,如果他们也能加入,就更好了。


来源:《南方周末》 2001年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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