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解剖西游记——神仙和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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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解剖西游记——神仙和妖怪


神仙是体制内的妖怪，妖怪是体制外的神仙。


《西游记》是一部写神仙和妖怪的故事的书。
有人说，神仙是由人修炼而成，妖怪是由动物修炼而成。比如，铁拐李、汉钟离等八仙先是凡人，而后有了神通就成了神仙。白娘子、小青先是动物，而后有了妖术就成了妖怪。这种说法似是而非，天庭的二十八宿原本都是猛兽，奎木狼吃宫女和井木犴吃犀牛时的描写都让我们领略了真正的动物凶猛，但他们都是天庭系统的武将。而猪八戒、沙和尚犯了错误被逐出天庭后，一个在福陵山吃人，一个在流沙河吃人，被牛魔王称为猪精和流沙精，但他们的老底子却是人。所以，以来源于人或来源于动物来区分神仙和妖怪，不太科学。
还有，一提到神仙，我们就很崇拜，总把神仙跟正义、善良等好的字眼联系在一起。一提到妖怪，我们往往很鄙视，总把妖怪跟邪恶、丑陋等坏的字眼联系在一起。这样的理解还停留在常识上，如果我们仔细阅读《西游记》原文，就会发现神仙当中也有很邪恶的，妖怪当中也有很善良的，善和恶并不是神仙和妖怪的本质区别。玉皇大帝是天庭的一把手，他的全称是“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但是从他的某些做法来说，既不慈，也不仁。当取经团走到一个叫做凤仙郡的地方时，孙悟空一行发现此地已经三年没有下雨了。书中是这么说的：“一连三载遇干荒，草子不生绝五谷。大小人家买卖难，十门九户俱啼哭。三停饿死二停人，一停还是风中烛。”孙悟空经过调查研究发现，凤仙郡三年大旱的原因在于郡守把祭天的素供推倒喂狗，刚好给玉皇发现了。本来，郡守犯下了对天不敬的罪行，你直接惩罚郡守好了，为什么要让一郡百姓死掉三分之二？如果不是孙悟空出面干预，再旱上几年，恐怕百姓全都得饿死。
西天的佛爷看起来笑呵呵的，有时候也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善良。狮驼岭的三个大魔头在下界作威作福几百年，把狮驼国的人都快吃光了，也没有见那个佛爷来管一下。到了唐僧取经的时候，西天不得不管了，狮子精和大象精还是做菩萨的坐骑，大鹏怪竟然是给佛祖做了护法。要是这些妖怪没有后台，还不早就被处死了。文殊菩萨是高级神仙，奉了如来佛祖的旨意去考察乌鸡国国王，结果被扔在臭水沟里泡了三天。为了报仇，他指使自己的坐骑青毛狮子精下凡为妖，杀害了乌鸡国国王，取而代之。这种睚眦必报的行为方式说明神仙并不像我们凡人崇拜的那样宽宏大量。
可见，从道德的角度，以善或恶来区分神仙和妖怪也不准确。
那么，神仙跟妖怪的主要区别是什么呢？我们认为神仙和妖怪的根本区别在于有没有取得天庭的正规编制。孙悟空获得了天庭的正规编制，称为弼马温，他就是神仙；一次，大闹天宫，孙悟空挥舞金箍棒打出南天门，放弃天庭编制，就又成了妖猴；而后保唐僧取经，成为西天的斗战胜佛，就又成了神仙。黑熊精、红孩儿最初都是妖怪，因为本事大，被组织上认为是可用之才，就成了南海普陀山的守山大神和善财童子。
神仙世界组织结构庞大，分工细密。
天庭里有三清、四帝、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汉群神等身居要职的神仙，还有像弼马温和蟠桃园土地这样的小角色。至于负责打扫卫生、烧炭炉子的杂役就更多了，不要小看这些杂役，放到人间，照样是我们顶礼膜拜的神仙。
　　 神仙世界是如同金字塔形的等级结构，以此推导，这些无名的低级神仙数量巨大，只不过无足轻重，书里不大提到而已。
　　神仙的分工是高度专业化的，像千里眼和顺风耳主要是借助高科技仪器进行情报收集工作的，四大天师主要是负责向玉帝传达信息的，孙悟空曾经担任的弼马温是负责养马的，还有负责夜间巡逻的低级神仙夜游神，负责基层社会治安的土地爷。每一个神仙都有自己的岗位和职责，如果工作做不好，后果很严重。玉皇大帝身边的卷帘大将就因为打碎了一只玻璃杯差点被判了死刑。
　　当然，神仙们也不是一天到晚就是工作，也有自己娱乐和放松的方式。天庭也有文工团一类的设置，主要是在天庭开会的时候进行文艺演出。当然这些娱乐场所的门票估计只能发放到比较高级的神仙，像弼马温之类基层神仙估计没有份儿。
　　 神仙的力量在于有组织。离开了组织，无论什么神仙，啥也不是。
　　与神仙相比，妖怪的组织化程度要低得多。牛魔王号称西天路上的大力王，大哥级的妖怪，除了老婆、儿子和二奶，一个手下也没有，打架的时候都是亲自上阵。白骨精也没有手下，活动范围只有四十里。车迟国的三位妖怪大仙也没有小妖，只能靠自己拼死向前，结果在三场赌博中把脑袋全输掉了。
　　大多数妖怪还是有些手下的，一般数量也就在几百名左右。工作上的分工也很简单，一部分巡山，主要是收集情报；一部分负责烧火。成熟一点的妖怪组织在大王和小妖之间有个把先锋。最大的妖怪组织是孙悟空的花果山和狮驼岭三魔头建立的狮驼国，规模都是四万七千小妖。四万七千是个极限，超过了这个数字，妖怪王国就会出现管理上的混乱。
　　妖怪的管理能力是很低的，有些大王，手下没有几个小妖怪，也要给他们弄个腰牌，在上面写上“有来有去”之类的名字，好像不这样就不认识自己的手下一样。
　　妖怪的组织化水平低归根到底是由于智商低。这一点妖怪不能跟神仙比，甚至不能跟人类比。神仙住在天上，人类住在城市和乡村，妖怪住在又冷又湿的山洞里面。妖怪的生活状况最恶劣。所谓妖怪吃人，主要是大鹏鸟这一类恶贯满盈的顶级妖怪所为，他们有靠山，有恃无恐。大多数草根妖怪还是靠打猎为生，吃人云云只不过是用来吓唬人类的一种惯用伎俩而已。有些退化了的妖怪像黄狮精甚至要跟人类买牛羊来消费。
　　在智力上，妖怪是弱势群体。这是一班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我们从语言使用的情况基本上能看出妖怪的上述特征。从书中的描述来看，神仙平时不大说话，但是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大理论，特别像如来佛祖、太上老君之类的高级神仙，一张嘴都是专业术语，显得水平特高。人类不像神仙那么有水平，但要是说哄骗个人，也比妖怪利害得多。妖怪的语言就简单多了，小妖怪的口头禅是：“大王，祸事了。”这个时候，往往是孙悟空打上门来了。小妖怪，有个很不好的习惯，那就是走路时喜欢自言自语，结果走漏了消息。自言自语说明脑子里存不住事情，是头脑简单的表现。许多小妖就是因为边走边自言自语，结果被孙悟空听到不少秘密，最终死在孙悟空的棍下。
　　与小妖怪相比，那些妖王、魔头智商也高不到哪里去，比如说孜孜以求要吃唐僧肉，真的抓到了唐僧，又不吃，或是要请亲戚朋友一起吃，或是要养一段时间干净了再吃，或是要等抓住孙悟空放心大胆地吃，还有的妖怪要等抓住猪八戒腌制好了多弄几个菜吃。结果呢，没有一个妖怪能够吃到唐僧肉，最终一个个被神仙收服或死于孙悟空的棍下。
　　妖怪不像神仙那么有组织，也不像神仙那样高智商。但是妖怪比神仙快乐，这些妖怪出场的时候或者在玩，有时是荡秋千，有时是踢球；或者是在给大王做事，有时是巡逻，有时是烧开水准备蒸唐僧，但都忙得开开心心，屁颠屁颠的很积极。这一点在神仙身上是看不到的。难怪牛魔王的弟弟牛如意不愿意红孩儿去给观音做财务主管。当孙悟空讨功时牛如意说了一句话：“我侄儿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家跑腿打工好？”一句话把孙悟空问傻了。做妖怪图的就是开开心心，这一点体制内的神仙无论如何是享受不了的。
　　我们凡人都很羡慕神仙，什么“饭后一支烟，快活如神仙”，什么“神仙过的日子”，其实做神仙的压力是很大的。神仙每天都要点卯，哪一天旷工就要受处分，要是打碎个把杯子之类的小玩意可能就会被判死刑。神仙不能谈恋爱，奎木狼爱上了披香殿侍女，在天上谈恋爱被认为是污染仙境，结果只能相约到地上来恋爱。
　　妖怪的世界里就宽松得多，精细鬼和伶俐虫拿着金角大王、银角大王的红葫芦和玉净瓶去装孙悟空，结果反而被孙悟空把两件宝贝骗走了。要是在天庭，哪个神仙要是犯了这种错误，不被处死，也要被打上几千锤，或者遭受飞剑穿身的酷刑。而在妖怪的世界里，两位大王只是说了句“罢了，罢了”，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做神仙不如做妖怪自由，但是神仙有个大福利，那就是天庭定期供给蟠桃、金丹之类的高级补品，能够无限度地延长寿命，这就是我们凡人无限向往的长生不老。长生不老的代价就是不能恋爱、结婚、生子，神仙长生不老，要是每隔几年就生个小孩，天上早就被神仙挤满了。
　　妖怪的寿命有限制，所以有志气的妖怪总想挤到神仙队伍里去，孙悟空就是一个成功转型的例子。前西游时代奎木狼等二十八宿，估计也是由地上的妖怪升格为神仙的。孙悟空取经途中遇到的黑熊精、红孩儿，更是直接被观音菩萨收编为神仙。我们只知道神仙本是凡人做，其实在更多时候神仙也可以本是妖怪做。妖怪能够做神仙，这是进步。反过来，一个神仙如果不努力，也可能堕落为妖怪。比如，天蓬元帅对嫦娥性骚扰，结果就变成了猪精。卷帘大将犯了错误，就成了专门吃人的流沙精。太上老君的烧火童子、弥勒佛的击磬童子，厌倦了天上枯燥的生活，跑到人间寻开心，也就成了妖怪。
　　所以，神仙和妖怪其实是能上能下的，关键是在体制内还是体制外。妖怪获得了天庭的编制，就成了神仙。神仙失去了天庭的编制，就成了妖怪。说得透彻一点，神仙是体制内的妖怪，妖怪是体制外的神仙。
　　

与神仙相比，妖怪虽然物质资源贫乏，但却快乐的多。


作者：海岸惊涛

来源：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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